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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一天天过去。

玉娇儿和客人打得火热。

据说原配娘子已生了病,只待她一命呜呼,就给玉娇儿赎身。

中秋节,再荒唐的男人也在家中伴着高堂妻儿,倚红楼中分外冷清。

月亮出来了。

来旺悄悄将我喊到门口。

小云挽着一只篮子,笑盈盈地等在外面。

她揭开细白布,篮子里头是温热的饼饵,水灵的藕片,鲜嫩的菱角。

我们分着吃了。

圆饱饱的月儿,照得四处亮堂堂。

碧云在楼上***。

箫声悠长空灵,衬得天和地都似水洗过一般。

我握住小云的手,侧着耳朵听箫声。

来旺低着头,慢慢收拾篮子。

他把我拿出来送小云的几件东西,左摆右摆,在篮中安置妥当,提着晃悠也纹丝不动,很得意。

今夜,难得的平安,欢愉。

像是偷来的好时光。

我知道自己会记一辈子,到死都不忘。

过了节,男人们重又回到倚红楼寻欢作乐。

正闹着,门口来了个贩子,手中链子牵的不是马匹,是个活生生的女人。

女人踉跄着跟进楼。

春姨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盏灯,照亮头脸。

满面尘土,不掩白净皮色,眼眸是绿的,像极楼里养着捉老鼠的那只狸奴。

春姨掩着鼻子问:「什么味儿?」

玉娇儿在旁说:「异种女人,就是有股子臭气,赶出去吧。」

碧云接过灯,往她脚下照去。

一副粗壮的镣铐系在脚腕上,磨得血肉溃烂,才会发臭。

我抽出一块用旧了,极软和的帕子,向贩子打商量。

无论如何,该把链子松松,给伤口上药包裹。

贩子却不准我动:「这女人是我在塞外捉的,凶得很,往死里打还会咬人。不能松,松了就逃了。」

春姨不想要。

她说,这样的异种,有价无市。

性子又野,打伤客人,更麻烦。

碧云轻声和女人说了几句话,咕咕哝哝,我听不懂。

可女人麻木的脸色缓和了。

她***眼泪,举着两只手,朝碧云摇了摇。

喉咙里呜呜作声,像感激,也像哀求。

春姨面露疑惑,碧云附耳悄悄说了几句。

我站得近,约略听见,是说京城里这样的女子正当红,连宫中都有一个。

她还说,从前家中收留过一个老人,和这女子同族,因此自己会说一点他们的话,愿意帮着**。

春姨眼睛亮了亮。

转过身,她不耐烦地撵男人走。

叮叮当当地撵到门边,男人叹一口气,说:「罢!罢!罢!六十两银子,给你了。」

他解了镣铐,我们搀着女人进房。

玉娇儿跟在后头啐骂:「呸!秋娘你真像条狗,尽凑在这些无用的地方摇尾巴。」

我懒得理会。

人同人心里的想头,本是天差地别。

在我眼里,此刻楼中的男人才全是狗。

她还不是奉承得那么开心?

我给女人擦洗,上药。

碧云回房中拿了软和的铺盖。

女人一见她回来,就激动地咿呜起来。

碧云温柔地同她对答。

见我好奇,她叹口气,告诉我:「这女人可怜,和丈夫怄气,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,路上被人绑了,儿女随手丢在路边。那么小,她担心被狼吃了。我说自己会卜卦,算得这两个孩子还在世上,命中注定可以团圆。」

之后几天,女人常在夜里啼哭,醒来就愣愣地缩在床头,断续地哼哀伤的谣曲。

一定是哄孩子的歌。

我在对过的床上,听得很心酸。

半月后,狸娘正式在客人跟前亮相。

春姨照例放出风声,引人竞价。

曾欺辱「秋娘过碧云的那个肥壮男人,一时性起进了楼,正赶上了。

他摩挲着脸,笑了笑。

两百两,狸娘今夜归他了。

碧云和春姨吵了一番,没拦住。

狸娘驯服地跟着男人进了房。

碧云握着我的手,手心涔涔冷汗。

玉娇儿要唱一支曲子,乐工们拉响了丝弦,吹响了笙箫,纷纷扰扰,盖住一切声响。

曲子唱完,楼上并无异动,碧云这才呼出一口气,松开我的手。

第二天,日上三竿,客人还不起身。

春姨赔着笑去叩门,无人应声,推门进去,悄静的房中帐帘低垂。

她掀开一看,男人瞪着牛一样的眼睛,心窝插着一把匕首。

那匕首镶金戴宝,曾用来折辱碧云。

如今断送了他自己的性命。

狸娘窝在床尾,也像死了一般。

春娘嚷着出了房门,叫人报官,又收拾出许多银子打点。

她恨得要死,把碧云劈头骂了一通。

玉娇儿嚷嚷着晦气,坐着马车,带着行李,去客人家里住。

乱了几天,碧云托人喊我过去,却不让我进房门。

她远远地,对我讲:「秋娘,我给卢伯邈写了信,你尽快跟他走。」

我捶着门,问她怎么回事,明明还要我陪她一年的。

她不再答应。

春姨走到门边,冷冷地道:「是我们运气,狸娘在牢里死了,没法攀咬旁人。案子结了。

「碧云你别给我乔模乔样地装病,起来,把这些天花出去的银子挣回来。」

她喊来龟公,撞开房门。

碧云眼睛望着我,虚弱地挥手,示意我后退。

我隐隐明白了,走上前,握住她的手:「别怕,我在这里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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